圆秋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盾铁】If I Die Young

一个关于爱、陪伴与救赎的故事。MCU背景无内战HE。祝我亲爱的@贝贝贝贝贝贝尔 生日快乐!
大量篡改电影情节预警,为一切OOC致歉。
BGM:If I Die Young-Sam Tsui

If I Die Young

#1
史蒂夫气喘吁吁地拐进一条巷子时,他手上的针孔还在一大颗一大颗地往外冒着血珠。

他三天前就已经看中了这条巷子里的一间小破屋。没有主人,灰尘满天飞——简直就是为他现在的处境量身打造的。但是当史蒂夫推开那扇门时,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了。

当看到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男孩儿盘腿坐在杂乱地堆着各种工具的地上,表情认真地修理一个看起来像一条铁手臂的东西时,史蒂夫的心瞬间凉了一半——

这是他寻寻觅觅半个来月才确定的秘密地点,这下叫他再上哪儿去找一间比这更完美的处所呢?

史蒂夫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出声打扰那个专心致志的男孩。他垂头丧气地想转身离开,却发现过度的奔跑让他的双腿不住地颤抖,几乎无法再向前迈步。

史蒂夫在心里长长地叹息了。他本以为今天该是个完美的告别与新的开始,可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他找了个角落,将自己尽可能小地缩了进去,祈祷着当男孩发现了他不会给他一顿胖揍。毕竟他现在是真的没力气对付一顿拳头,就算对方看起来也没有比他强壮很多。在这种境况下,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看起来是不错的选择。

史蒂夫本想等男孩完成工作后再像他道个歉什么的,却还是敌不住像是两片磁铁一样逐渐粘在一起的眼皮。当他再度醒转过来时,那男孩却早收拾了他那一堆烂摊子,蹲在离史蒂夫几步远的地方探究又好奇地望着他。史蒂夫着实被吓了一跳,但对方显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样子。

“嘿,”男孩眨眨眼睛,歪着头问史蒂夫,“你是这儿的主人?”

这时候史蒂夫才注意到对方有着怎样大而明亮的一双眼睛。他焦糖色的眸子在夕阳下仿佛淌着光,清澈又美丽得史蒂夫移不开目光。

“不……我不是,”于是他摇摇头,“我只是……没地方可去。”

“那挺巧的,”男孩吹了个口哨,这个动作对于他的年龄还是太成熟了一点,让他看起来有些故作老成的滑稽,“我也没地方可去。”

还没等史蒂夫反应过来,那男孩就已经把手伸到了史蒂夫眼皮底下:“托尼…史塔克。”他把最后三个字念得飞快。

“史蒂夫·罗杰斯。”史蒂夫也伸出手去与托尼的交握。托尼的手是那么的暖和。那令人舒心的温度从史蒂夫的掌心蔓延上他的脸庞,最后绽出一个微笑来。

“很高兴认识你。”

#2
托尼大概是他目前的人生中见过的最有意思、最聪明的人了。

在和托尼成为朋友的第三个月,史蒂夫不由得这样感叹。

他的脑袋里总是装满了不可思议的新奇想法,并且他总能将它付诸实践。有一次他们无所事事地躺在布鲁克林大桥下,望着鱼偶尔从水中跃起来,史蒂夫几乎是随口说了句“要是他能有力气钓鱼就好了”,托尼第二天就给他捣鼓出一根特制的鱼竿来。也许是用了杠杆什么之类的,反正史蒂夫也不太明白从托尼嘴里蹦出来的那一个个术语。那是史蒂夫第一次亲自将上了钩的鱼拖上岸边,而不是羡慕地望着其他孩子将鱼线甩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在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时候,托尼总要一步三回头地检查史蒂夫有没有跟上他的步子。有时候史蒂夫会觉得也许自己这个病秧子拖累了托尼,但是这时候托尼就会插起腰,一脸正经地、老气横秋地教训起史蒂夫来。

“哎,你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史蒂夫,”他抑扬顿挫地声明,“要是没有你,我哪里会有发明的新点子呀?”

骗子。史蒂夫在心里想,明明在遇到我之前,捣鼓机械也可带劲了嘛。

但他还是无法控制地笑弯了眼角,不再拒绝托尼对他的等待与搀扶。

而随着交往的深入,托尼也慢慢了解了史蒂夫的一切。他渐渐无力负担昂贵医药费的家庭,他一日差似一日的身体,以及他仿佛完全不受自己疾病影响的阳光,他倔强又固执的性子。史蒂夫与托尼曾经认识的那些人都太过不一样。他觉得史蒂夫大概是他目前的人生中遇到过的最有意思的人了。

随着年岁渐长,人人都说托尼有颗聪明的脑子,但是似乎总不通达事理,不会主动去关心人。但谁知道呢,托尼撇了撇嘴。他攒下了近乎两整年各种科技设计大赛的奖金以及自己的零花钱,甚至还有MIT预录的奖学金,都匿名指定了捐给史蒂夫·罗杰斯。他也许不知道关心别人的正确方式,但他知道他想让史蒂夫活着。

那是个多么单纯的年纪。托尼在医院向他回信保证了史蒂夫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后欣喜若狂,乐呵呵地想着史蒂夫这下子一定会好起来了。他的情绪甚至传染了史蒂夫。虽然史蒂夫以为托尼是在为自己被MIT录取而高兴。那一天他们相互追逐着上蹿下跳,史蒂夫脸上甚至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红晕。

但是一切对未来的美好期待都在他们路过史蒂夫的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门口时被打碎了。史蒂夫的妈妈站在医生的办公桌前,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托尼想要进去看个究竟,却被史蒂夫拦住了。

“……我很抱歉……我们保证史蒂夫从此之后会得到最好的治疗,但是……按照他的疾病恶化的速度,恐怕他活不过二十岁。”

二十岁。这三个词像是一柄重锤,敲碎了托尼所有的美梦。他几乎要怒不可遏地冲进去抓住那个医生的领子质问为什么他治不好史蒂夫。但是史蒂夫在他的身旁按住他的肩膀,轻轻地握住了托尼的手。

明明史蒂夫才是那个应当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地不愿相信这个判决的人,眼下他扮演的却变成了镇静地安慰着那位反应激烈的托尼·史塔克的角色了。

“别太伤心啦,托尼,”史蒂夫将托尼拉到远一点的地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就算只能活到二十岁,我们还能在一起五年呢,足够我看到你从MIT毕业了。”

不。

托尼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咬紧了下唇。

史蒂夫在说着什么样安慰的话,他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的脑中只回响着医生的那句无情的判决。

史蒂夫活不过二十岁。

……不。

他总能找到一个办法。

他不会让这件事成为现实。

#3
开春的时候,托尼去了他向往已久的学院。从前托尼总向史蒂夫诉说他对机械工程的倾心,可当真正选专业的时候他却选了生命科学。史蒂夫一脸疑惑地问他为什么时,托尼却躲开他的目光,只支支吾吾地解释说因为对机械工程已经太过了解,想学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史蒂夫半信半疑地接受了这个说辞,目送着托尼将他的行李一件一件地装上车,然后在离开时摇下车窗探出半个身子用力地向他挥手。

这个情景几乎每年都会重复两次,而每一次史蒂夫都会将它当作最后一次来对待。每当放假的时候,托尼就会一整天一整天地泡在史蒂夫的病房里,向他夸张地讲述自己在学校里遇见的那些趣事儿,以及他自己造出来的小机器人又是怎样给他添乱了。史蒂夫总是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附和。起初的两年史蒂夫还能靠着床头在托尼发表演说的时候给他削个苹果,可从他迈入十九岁开始,他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了。

但是他们之前从不曾谈论那个关于二十岁的预言,他们都小心翼翼地绕开任何与离别有关的词语。倒并不是刻意地在逃避什么,只是日子越来越近,时间越来越少,他们几乎没有时间留给悲伤。

“你又瘦了,托尼。学校的伙食有那么不好吗?”

又是一次惯例的假期。史蒂夫在对方讲到口干舌燥拿起水润喉的间隙,斟酌着说。

他知道对方一工作起来就没日没夜,饿到不行才吃,困到晕倒才睡。眼下这位MIT的天才连颧骨都突了出来,月光在他脸颊的凹陷处打下一道阴影,只有那双眼睛依然灵动有神,甚至在这样的黑夜里都闪着点点光芒。

托尼一挥手:“不说这些。再过几个星期就是你的二十岁生日啦,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他的脸上堆着笑。

史蒂夫静默了几秒,也学着托尼向上咧开了嘴角。是啊,还有几个星期就到二十岁了。那个他被预言一定跨不过的二十岁。他盯着面前的少年,直到对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他们认识了多少年来着?算算看,从史蒂夫第一次从医院跑出去,蜷缩在那个扬满灰尘的小破屋子里——已经过去十年了。

如果说每个人真的都有一次实现生日愿望的机会,史蒂夫想,他想活过二十岁,活过三十岁,他想陪托尼度过接下来彼此人生中的每一个十年。

……但是。史蒂夫攥紧了被角。各种医疗仪器在他身边不知疲倦地嘀嘀叫着。他能感觉到准时射进自己眼中的朝阳每天都显得更加刺眼,他能感觉到自己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愈发困难。就连他现在想像从前一样,揉一揉面前少年那一头乱蓬蓬的柔软棕发,都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了。于是他说——

“托尼,”史蒂夫深呼吸一口,嘴角带着开玩笑的弧度,语调却是无比认真,“如果——如果我死在了你前头,记得把我埋在一个可以看见太阳的地方……假如你能每天来陪我聊聊天,那就再好不过啦。”

他的话音落下后,有好几秒室内都一片寂静。

托尼显然对他这番发言没有任何准备。他歪着头探寻地盯住史蒂夫,皱着眉头思考的样子好像史蒂夫说了什么难懂的科学术语似的。等到完全理会了史蒂夫的意思后,托尼死死咬住了下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捏紧了拳头,浑身发起抖来。

“……不,你得收回你的话,史蒂夫,”托尼开始还压着嗓子低吼,没说几句就控制不住情绪地声音越来越高,嗓音都颤抖着带上了哽咽,“见鬼的,我在问你生日礼物,没他妈想听你说遗言!你要有遗言也别让我听见!现在就给我把你刚才说的那番屁话收回去!”

托尼吼得那么大声,以至于震得史蒂夫的脑子都嗡嗡地响起来了。站在他床前的少年大口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史蒂夫发誓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水光。

他现在开始为他刚刚那几句愚蠢的话后悔了。他明知道——他明知道托尼把他看得多么重要。他明知道也许托尼想让他活下去的愿望也许比他自己还要强烈。他明知道托尼……

史蒂夫拽了拽对方的衣角,却被毫不留情地打开了手。托尼瞪着眼睛盯着史蒂夫看了好一会儿,粗鲁地拖着一把凳子背对着他坐在了离病床最远的墙角,抱起手臂生起了闷气。过了十几分钟,史蒂夫估摸着对方可能气消一点儿了,试探性地唤了几声他的名字。

“……托尼?托尼?”

然而托尼并没有回头,仿佛打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坐成一尊雕像。史蒂夫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

只能等下一次托尼放假的时候了。他想。

……只希望他能等得到。

史蒂夫胡思乱想了很久,才听见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托尼站起了身,脚步疲惫而拖沓地向他走来。史蒂夫没有睁开眼睛。他觉得也许他得给托尼一个台阶下,至少让这个从来不会主动和他和好的少年不那么尴尬。但他没想到的是,托尼在他的床边站了一会儿,确认了他已经睡着了后,突然跪了下来,双臂紧紧环住了他的肩膀,将脸埋进他的颈窝里。

史蒂夫一动也不敢动,僵硬着身体任由托尼搂着。对方的怀抱越收越紧,一股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他已经洗得发白的病服。

“……你得等我,史蒂夫,”托尼颤抖着声音,抬起头来。下一秒史蒂夫就感觉他冰凉的唇瓣贴上了自己的,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砸在他的脸颊上。托尼贴着他的嘴唇咬牙切齿,带着一生一次的决绝与深情,“你得等我回来。就两个星期,我马上就可以成功了。我会救你,我会救你……求你了,史蒂夫,求你了……不要死。”

史蒂夫没有睁开眼睛。他的泪水和托尼的混在一起,让对方无法察觉。他想按着托尼的后脑,让这个吻持续得再久一点。但他没有力气。他们当了十年的朋友,史蒂夫却觉得这个吻是如此顺理成章,就好像他们生来就该这样吻在一起。就好像,他已经为这个吻期待了太久,像是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我会等你,托尼。史蒂夫在托尼轻轻带上门离开后,咬住下唇,任泪水酣畅淋漓地淌了满脸。

我会等你。

#4
在史蒂夫二十岁生日这一天,他莫名其妙地被推进了一间手术室。

面前只站着几位大夫。其中有一个把头努力地缩进白大褂里,好像有多不愿意史蒂夫看见他的脸似的,即使那覆盖了半张脸的大口罩只能让史蒂夫看见他的眼睛。那眼瞳的颜色让史蒂夫觉得莫名的眼熟,在白色的无影灯下仿佛两颗琥珀糖。一对上史蒂夫的视线,那人就慌忙地移开了目光。

“史蒂夫·罗杰斯?”

史蒂夫皱着眉点了点头。

“我们来自神盾局,现在打算进行《超级士兵计划》,正在寻找志愿者。如果实验成功,你会获得一具比普通人还要健康强壮四倍的躯体,但代价是你从此必须为神盾局所用。如果实验失败……你会死。”

史蒂夫接过对方手里的计划书,一页一页认真地阅读过去。看完后,他合上夹子,沉默地将它还给那个自称神盾局成员的人。

“鉴于你们已经把我的病床推到了这里,我猜我别无选择。”

良久,史蒂夫才缓缓开口。

“不过我本来也没几天可活了……我愿意赌一把。”

都说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眼前会迅速闪过自己的一生。但在史蒂夫被抬进一个巨大容器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却全是托尼的脸。

他的开心、他的悲伤;他的温柔、他的愤怒;他的真诚、他的绝望。

史蒂夫闭上了眼睛。

我愿意为托尼赌一把。

他想。

#5
史蒂夫奇迹一般得到的第二次生命竟然没有引起托尼多大的惊讶。他也很奇怪托尼没有对他瞒着他做事关生死的决定而生气。托尼似乎在进入了MIT之后一直很累,瘦削得惊人,但是此次回来,他却带上了与往日里完全不同的光彩——仿佛希望的火光在他身上熊熊燃烧。

但是史蒂夫也没能给他们留下更多的时间回味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神盾局给了他一副完美的躯体,而他也必须兑现他的承诺。他的第一个任务等级就是最高机密。史蒂夫甚至没来得及向托尼告别,就被要求留下一切通讯工具,登上了神盾局的战机。

总会有时间的。史蒂夫想。等我回来之后,再好好和托尼聊聊。

但他没想到这一去就是三年。他也没想到当他再次见到托尼时,会是这样一副光景。

史蒂夫推开史塔克大宅的门时,一股酒臭味就差点把他熏了个跟头。他皱着眉向托尼曾经的卧室走去,一路上被女人的高跟鞋、撕破的衣衫绊了不少次。

当史蒂夫推开卧室门,看见里面因为强光的刺激下意识地挡住脸的男人时,他的怒气几乎烧到了顶峰。

“托尼,”史蒂夫大步走进去,不算轻柔地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叫他面对着自己,“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而托尼只是不甚清醒地努力睁大眼睛,歪着头探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在努力地辨认了几分钟后,托尼猛地推开了史蒂夫。

“拜托,能别再让我做这种梦了吗,”托尼嘟嘟囔囔地踉跄了几步,“连着三年全是他,烦透了。”

史蒂夫的心瞬间揪紧了。他握住托尼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不——我回来了,托尼。你摸摸看,我真的在这儿。”

对方紧实的肌肉下搏动着年轻而有力的热度,沉稳地一下下跳着,在托尼听来却震耳欲聋。

在这三年里他曾无数次梦到过自己去寻找史蒂夫,然而每一次找到的都只有他已然冰冷的尸体。那个二十岁的诅咒是如此深刻地刻在了托尼的脑海里,以至于就算史蒂夫打过了血清,托尼仍然在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会在某个时间失去他。

在那个梦里,托尼总颤抖着手抚上对方胸前,而那里一片寂静。然后下一秒史蒂夫会猛然睁开眼,攥紧了他的手腕,空洞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你本可以救我的,”他说。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整整三年,托尼都在父母和史蒂夫死状的噩梦里无法脱身。他一开始不是没有想过要去找史蒂夫,奈何神盾局保密工作实在做得太好。再加之不久之后父母的离去,让他再也失去了这个机会。

于是他开始带女人回家消磨不敢入睡的夜晚,开始用一瓶瓶烈酒抵挡无处不在的梦魇。人人都说史塔克家那个头脑聪明的小子算是把自己给毁了。但是托尼没有办法停下。

他没有办法停下对已发生之事的愧疚,没有办法停下对将要发生之事的恐惧。

托尼触电一般缩回了手,不知所措地大睁着双眼。

“上帝啊……”他跌跌撞撞地向后退了几步,“上帝啊……你究竟……你真的还活着……”

“是的,托尼,”史蒂夫攥紧托尼颤抖的指尖,“我回来了。”

然而下一秒对方就甩开了他的手。他疑惑地抬头看,却被托尼狠狠一拳揍上了下巴。

“三年,你一封信都没有给我,”托尼瞪大了眼睛,近乎咬牙切齿地咒骂,他的眼睛圆睁着,布满了血丝,“我还没对你突然从一根豆芽菜变成超级士兵适应良好,你就走了,于是我每天都会想——史蒂夫要是哮喘犯了怎么办?他要是去什么潮湿的地方,军营里有没有他需要的那些药?后来我想起来,血清已经试验成功了,普通人那些毛病对你没用,于是我又开始想——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该死的大脑停下?!——那子弹呢?炮弹呢?你们的军备会不会落后了?!每天我都在梦里看见你倒在战场上,而你他妈的——连封信都不给我!”

“我试过,我试过——”史蒂夫不顾下颔的疼痛,双手捏住托尼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低吼道,“你觉得我能好过?托尼·史塔克,你觉得我能好过?!三年了,三年没有你的消息几乎逼疯了我——但是他们不让。任何从我们的驻地发出去的消息都有可能落到敌人手里,我们必须保证万无一失。因为如果任务失败,所有人——所有士兵,都不可能活下来。我确实差点死了。最后我没办法,只能把飞机开进北冰洋。那里那么冷,我的骨头几乎都要被冻坏了,我就死死按住那个人,直到他闭上眼睛。那时候我也几乎要失去意识了,但是我告诉自己不行,我必须活着,有人在等我回家,”他顿了顿,更紧地握住托尼的手臂,好像要确认他真的在这儿似的。

“你还在等我回家,托尼。我是不会死的。”他嘶哑着嗓子,轻声说。

托尼像是被史蒂夫的话镇住了。他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史蒂夫。

对方毫不畏惧地直视他的眼睛,他却躲闪地偏开了目光。

“……没有家了,史蒂夫,”良久,托尼才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都走了。没有家了。这现在是我的房子。”

托尼知道自己看上去肯定很不好。因为史蒂夫对他露出了之前莎拉去世时候的那种表情。

那时候托尼陪史蒂夫在莎拉的墓碑前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夜晚的露水打湿了他们的衣角。后来托尼把史蒂夫从地上拽起来,不由分说地揽过他的肩膀。

“走,”托尼轻声说,“我们回家。”

但是现在的他不能给史蒂夫一个家了。因为他自己已经从内部被蛀空了。他没有什么能再给史蒂夫的了。

史塔克家的小子每天都在毁掉自己。他们说。

他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我要走了,史蒂夫。”

良久,托尼轻轻开口。

“……去哪?”史蒂夫愣住了。

“不知道。也许接手公司,也许先去别的地方转转。”

“还会回来吗?”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不知道。等我找到了就回来吧。”

史蒂夫点点头。他没有问托尼想要找什么。不过也许他心里早就明白了大半。他松开双手,托尼的衬衣被他握出了两道深深的褶皱。

“那,”他深呼吸了一下,对托尼露出了一个尽量轻松的笑容,“我会等你,托尼。”

#6
当有什么东西从眼角余光闪过时,托尼正专注地往一块电路板上安放零件。这是个细致的活,即使是天才也得格外小心。他本不会因为任何动静而移开他的目光。

……但这次有什么不一样。

太熟悉了,以至于托尼几乎是震惊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托尼的目光凝固在原处,视网膜上却仿佛一片空白。

脚步声停在了门口。托尼却仍无法动弹。

他屏息等待着。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他猛地起身,看到那人脸上微微的笑意。

“为什么是你?”

“嗯,如果我说我在这两年里考取了律师资格证,还在业内混得数一数二,你会信吗?”

“别跟我扯谎,罗杰斯,”托尼的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按你那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性格,要是能干律师这行超过一个月,要么是你脑子坏了,要么是我脑子坏了。”

“说真的,这么久了第一次见面,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史蒂夫抱起双臂,装出一副责备的样子,眼睛里却还带着笑。

“说真的,这么久了第一次见面,你就不能稍微对我坦诚一点?”托尼也夸张地模仿着史蒂夫的腔调。

空气寂静了下来。

史蒂夫看着面前的小胡子男人,想着这两年来他又怎样变了,但又好像并未改变许多。他的眼窝又深陷了一些,眉间的皱纹又多了几条。托尼的面容上陡然刻上的沧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托尼……”

“史蒂夫……”

同时响起的声音让两人皆是一愣。

史蒂夫比了个让托尼继续的手势:“你先说。”

但托尼只是看着他。平日里清澈明亮的焦糖色眼眸此时却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叫史蒂夫读不明白,只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

但如果史蒂夫看见十九岁时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自己望着托尼的表情,就会明白这股熟悉感从何而来。

那是明明没过十分长的时间却每一秒都烧灼着思念的渴望,望向他的每一眼都可能是最后一眼。

贪婪的、渴求的、而又无望的。

托尼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男人,想着他们曾经如此地靠近,而今两人之间却如同划开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他想起在阿富汗的山洞中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他被良心折磨,被灵魂拷问,那时他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史蒂夫回来后又从他身边仓皇地逃走,他才明白自己那句没头没脑的“找到了再回来”是什么意思。

托尼知道史蒂夫没有追问是因为史蒂夫明白。史蒂夫总是什么也不说,光是站在那儿用他清澈的苍蓝眼眸打量他,就让托尼清醒;就让他感到自己的一切都能被理解,能被接纳——

能被……爱。

这样的目光让托尼想给他自己的所有。

让他想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但是有时候生活就是这么地讽刺。托尼自嘲地勾了勾嘴角,手指忍不住搭上胸前的反应堆。隔着衣服,他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周围狰狞地突出的血管,以及哪怕轻轻触碰都会带来的难以忍受的绞痛。

在你以为伸出手去便可以抓住向往已久的光明时,身后的暗影却早已准备好下一秒就将你吞没。

“……不,没什么。”托尼在史蒂夫疑惑的目光中转过身去,装作在工作台上忙活起来,“你可以去你的岗位上报到了。佩珀会告诉你你的工作。”

“那你……”史蒂夫张了张嘴。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但又好像所有话都成了同一个问题。

而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明白了。

史蒂夫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怕打扰托尼似的,他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工作室。看着托尼忙碌的背影,他突然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十五年前他们也是这样在一间类似仓库的小屋子里坐着。托尼神情专注地敲敲打打手中的玩意儿,而他坐在一旁安静地画画,或者就只是看着托尼。

其实他们都没有变。曾经托尼不顾任何商界运行的规则任性地关掉了武器制造部,在全世界面前挑着嘴角说“我就是钢铁侠”,他其实还是十六年前那个跷家捣鼓机械的小男孩。如果史蒂夫把手放在他的反应堆上,他定是依然能感受到下面炽热地搏动着的心脏。

“史蒂夫。”

在史蒂夫转身离去的那一瞬,托尼突然叫住了他:

“……如果这是你的最后一个生日……你会怎么过?”

托尼没有回头。如果史蒂夫稍稍留意一点儿,就能发现他装出的漫不经心有多么刻意。

但史蒂夫完全被这个问题本身攫去了心神。他想起自己二十岁生日的前夕,托尼站在他的病床前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而他当时想要什么呢?

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的史蒂夫·罗杰斯,想要什么呢?

那时史蒂夫对托尼说:

“托尼,如果我死在了你前头,记得把我埋在一个可以看见太阳的地方……假如你能每天来陪我聊聊天,那就再好不过啦。”

除却他内心深处那份陪托尼走过漫长岁月的奢望,一部分的史蒂夫希望托尼永远记得他,而另一部分的史蒂夫希望托尼能就此将他遗忘,没有任何悲伤与牵挂地走完他接下来的人生。

而他是何其幸运,超级士兵的计划让他最渺茫的那个愿望成了真。

“如果这是我的最后一个生日,”史蒂夫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听上去轻松一点,“我希望是与你一起,托尼。”

他看见小胡子男人攥紧了手中的扳手。

良久,托尼才重又开口:

“明天晚上我有个派对……我的生日,以防你不记得,”托尼斟酌着,声音里竟有一丝小心翼翼。

“……你会来吧?”

#7
要是知道托尼口中那个“无伤大雅的小派对”会发展成这般境况,史蒂夫是说什么也不会来的。

他本来就不属于放着震耳欲聋的歌曲、还有五颜六色的灯光在头顶乱晃的地方,更别提眼下似乎一切都在朝着失控的边缘滑行。

史蒂夫端着一杯酒靠在墙边,铁青着脸看着醉醺醺的托尼嬉皮笑脸地向几个女人展示自己的反应堆。

托尼现在穿着战甲,那一小朵幽蓝被好好地罩了起来,所以史蒂夫暂时不担心有图谋不轨的人趁机扯出他的维生器。

但那些女人尖锐的笑声还是狠狠地刺痛了史蒂夫的耳膜。她们轻浮的抚摸就好像那个反应堆只是托尼·史塔克新的调情工具,而非一枚威力无穷的核武器。但他只是别过脸去,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液,将目光投向大宅外边的大海。

“史蒂夫,你傻站在那干什么呢?”

史蒂夫猛地回过了神,托尼不知何时已歪歪扭扭地晃到了他的面前,举起手掌,在史蒂夫面前摇了摇。掌心斥力炮忽明忽暗的光看得史蒂夫一阵心惊。他按捺住心中的不快,捉住托尼的手臂:

“你喝得太醉了,托尼,该回去休息了。”

“不不,史蒂夫,派对才刚开始呢!”托尼挣开史蒂夫的束缚,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对他露出一个迷迷糊糊的笑容,又将头转向大厅里的人们:“是不是啊,姑娘们——?”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间或夹杂着几声尖叫:

“托尼!不用你那身fancy suit给我们来点烟花吗?”

托尼显然被这个主意吸引了。他快活地打了个呼哨,举起手臂,刺眼的白光开始聚集在他的掌心。不等史蒂夫阻止,一发斥力炮就已经擦着一位女士的头顶击碎了大厅的玻璃,激起人群的又一片叫好。

“派对结束了。”

正当托尼还陶醉地比出胜利的手势时,身后的史蒂夫冷冷地发话了。

托尼疑惑地转过头去,却被那一双蓝眸里暗暗涌动的怒气冷水浇头。正在兴头上的人们立即不赞同地发出一片抱怨:

“你是谁啊?!”

“把这家伙扔出去——”

“——我说过了,”史蒂夫绕开托尼,走到灯光之下。他紧攥的拳头让小臂的青筋吓人地鼓起,蹙起的眉宇间带着一股叫人窒息的威严:“派对结束了!”

再没有人敢反对什么。人群开始带着一种诡异的沉默散去。不一会儿,一片狼藉的大厅就只剩下了托尼与史蒂夫两个人。

“何必这么认真。”半晌,托尼在他背后嘟哝。他的声音经过电子处理后显得冷漠而又疏离,听得史蒂夫只觉得怒上心头。

“贾维斯。”他硬邦邦地开口。

“为您服务,罗杰斯先生。”

“卸甲。”

“——什么——”托尼瞪大了眼睛,“你没有权利这么做!”

“最高权限确认。罗杰斯先生,装甲即将解除。”

瞬间,那件杀伤力巨大的钢铁战甲就缩成了一个小箱子,安安静静地呆在托尼脚边。托尼一下子失了支撑,踉跄两步靠在身后的墙上。

他看上去糟透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耷拉下来,贴在他的额头上。再多的粉底也盖不住他脸上的乌青。

“看看你,”史蒂夫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对他低吼,“所有事情对你来说都是个玩笑吗?!”

“这是我的生日,罗杰斯,”托尼也不甘示弱地吼回去,“我他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那你也不能穿着一件重型武器走来走去跟女人调情,就好像这是件该死的亮片西装!”

“所以你嫉妒了,罗杰斯,”托尼挑衅地挑起嘴角,“嫉妒我穿着盔甲去跟别的女人调情,而把你像个傻瓜似的晾在这儿?”

“这根本不是重点!”

“这就是!”

空气诡异地沉默了下去。史蒂夫瞪着面前做出一副满不在乎模样的小胡子男人,而对方也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昨天那叫史蒂夫看不懂的情绪又一次翻滚在了托尼眸中。

好一会儿史蒂夫都只是这么看着托尼的眼睛。半晌,史蒂夫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自嘲的凄凉:

“你说你要去寻找,我放你去了。最初看到你那些花边新闻,我知道还不是时候。后来你在阿富汗被绑架,我偷偷跟一个搜救小组去找你,但一无所获……我只能相信……”

他深吸一口气,接着说,“……只能祈祷你能逃出来。你做到了。

“在你关闭了史塔克工业的武器制造的时候我以为你找到了。在你穿着那身装甲去维护正义的时候我以为你找到了。但现在看来……

“你还是没有。

“你甚至都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托尼·史塔克。”

托尼愣愣地盯着史蒂夫,好一会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所以……你就是这么想我的?”托尼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你也跟那些人一样,觉得我只是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觉得我只是个没有心的军火商人?觉得我除了这身盔甲就一文不值了?!”

他起初还压抑着声音,后来干脆放开嗓子吼了出来。托尼双眼通红,身体不可控制地颤抖着。

史蒂夫不接话。只是看着他。

当托尼几乎是万念俱灰地转身想要逃走时,却被温柔地拉进了一个怀抱。

“不,我从没那么想过。”史蒂夫用双臂制住托尼的所有挣扎,在他头顶轻轻叹息出声:

“……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托尼。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你怎么了。你让我很担心。”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表达你的担心?让我以为你觉得我什么也不是?!”

“我怕你再迷失。就像那段时间一样。我怕你再用同样的方式伤害自己。”

托尼好一会儿都只是沉默着,任凭半夜里冰凉的空气侵透他的全身。

他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释然。

二十岁的史蒂夫才不会这么蠢。他自嘲地想。

托尼在史蒂夫面前一颗一颗解开衬衫的纽扣,敞开前襟,对他露出胸前那些狰狞地凸起在他心脏周围的血管。

“我要死了,史蒂夫。”

他轻声说。

#8
“所以你努力让自己显得十分混蛋,就为了让我痛快一点忘掉你。”史蒂夫总结道。

托尼扭过头去不看他。

最初那股冲击已经消退了,现在他们俩坐在托尼的工作室中各怀心事。

史蒂夫轻不可闻地叹一口气,伸手帮托尼系上一直没来得及管的扣子。他的动作无比温柔,就像在对待一件珍贵的宝物。

帮托尼整理好衣衫后,史蒂夫伸出手去轻轻拢住对方胸前那盏蓝色的小灯,苦笑:

“你可真是个混蛋,”他摇摇头,“也真够蠢。你难道不知道比起流芳千古,遗臭万年才来得更容易吗?”

“……是啊,现在我也这么觉得了,”托尼不自在地抠弄起椅子的边缘,“你得理解,每当遇到和你有关的事,我的大脑就不太能正常运转。”

“血清那件事也是这样?”

“……你知道了?!”托尼瞪大眼睛望向他。

“前几天弗瑞告诉我的。是不是如果他不说,你就打算永远都瞒着我?”

“那条老狐狸。”托尼咕哝了两句,又蜷回椅子里,“……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告诉你。”

“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快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没必要告诉我?”

“……”

史蒂夫叹了口气。

“你知道我二十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托尼?”

“死在有太阳的地方,我每天陪你讲话。”

“……不是的。”

史蒂夫摇摇头,倾身握住托尼的手。托尼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我许愿能有一副健康的躯体,能有足够的时间陪你走过整段人生。

“你不能帮我实现了前半个愿望,却就这样丢下后半个,托尼。”

“你可真贪心,罗杰斯。”托尼低低地笑起来,回扣住他的手指:“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托尼收起了笑容,敲敲胸口的反应堆:

“我试过所有方法,没有任何一种能在隔绝它的辐射的同时又让它继续吸引我心脏周围的那些弹片。除非我们找到一种新元素。”

“你刚刚说'新元素'?”

“对。”

“弗瑞好像……跟我提过。你的父亲在你们原来房子的地下室里留下了什么资料。”

“可他当年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并没有成功。”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呢,”史蒂夫柔声说,“我们总得试试。”

“你知道吗,罗杰斯,有时候你就得承认,有些问题是连天才都解决不了的。”

“不,总归是可以解决的,”史蒂夫将托尼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我们一起。”

#尾声
后来他们果真创造出了一种新元素,(“椰子味的。”托尼补充。)也开始了一段新的生活。其实同以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托尼依然会工作到两三点后昏睡在工作室里,只不过现在他不会第二天一早趴在自己酸痛的胳膊上醒来,因为有总是因为任务晚归的史蒂夫将他抱回他们的房间。

有时候闲暇之余,史蒂夫和托尼会到布鲁克林散散步,看它在夕阳映照下的样子,与若干年前近乎相同。他们会想着他们一同在这里度过的难忘时光,想着他们都曾想过被埋葬在此地,向着阳光,耳边有深爱之人的低语浅唱。

“那后半个愿望可能要成为你一辈子的束缚了,罗杰斯。”

史蒂夫望进身边人漾着暖光的明亮眼眸,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乐意至极。”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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