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秋

雾里看花没有发生任何事

【盾铁】Without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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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观看自己的葬礼。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而且很不科学。但是它就这么实实在在地发生了。


我死了。我是一只鬼。我在观看自己的葬礼。


为我抬棺的有史蒂夫。我记不清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大概从内战之后我们都十分默契地避开了任何与彼此有关的活动。想到这儿我又有点内疚,毕竟留了这么大一个烂摊子给他一个人收拾。


他剪短了头发,瘦了不少,颧骨都突了出来。在他为我念悼词的时候,那双钢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波澜。我很惊讶听到他称呼我为他“一生的挚友”,不过看他的表情,我想他应该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知道他也许这一辈子都不再想与我有任何交集,但是看到他一如既往地挺直着脊背和人群一同离开,就像参加的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战后总结会议时,我还是有些失落地怔愣了一会儿。


好在现在我是一只鬼。我的心脏和我的身体一起好好地躺在泥土下边。


它再也不会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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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作为一只鬼的好处有很多,比方说我可以随心所欲地去到任何地方。


呃,倒不是说在我还能穿盔甲的时候就没这种方便,只是在人群的目光里活了太久,现在这种被无视的自由感也挺不错。


我先飞去了佩珀那儿,不到一分钟我就觉得这是我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曾经对她嚷嚷,说她冲我大吼大叫要么讲一大堆道理是我最受不了的时候,但那可能是因为我之前从未见过她哭泣时的样子吧。


佩珀,她理应是坚强又美丽,这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脸上。特别是为了我这样的人。


我现在倒是宁愿她用高跟鞋把我狠狠地地碾个百八十遍了。


她坐在那儿,还穿着我在葬礼上看见的那套衣服。以往像小玫瑰一样的金红色卷发如今颓靡地堆在肩上,如同片片萎谢在泥泞里。


但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想拍拍她的肩膀,但我的手却像穿过了空气一样。我想说些安慰的话,喉咙里冒出来的却是透明的泡泡。我只能坐在一旁,陪着她,看着她不住地哭泣。


直到哈皮回来,我才舒了口气,又默默地离开。


我没法为她感到悲伤,也没法为自己感到悲伤。我把手伸向自己的左胸,那里面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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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无目的地晃悠了好久,最后我决定去史蒂夫家。


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当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你死掉的消息时,总得找个好像这事儿压根没发生过的人身旁躲避一下。说真的,我现在还没对这事实消化良好。浑身透明地站在街头,看着自己葬礼的录像被一遍遍轮播,那感觉实在太诡异了。


事实证明我找对人了。


史蒂夫一如既往地严格遵照他的时间表生活。他跑步,做俯卧撑,按时和神盾联系,和议员见面,训练新复仇者。


他的生活按部就班地继续,让我不知道是将之形容为“我死掉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好,还是“我活过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好。


不过这好歹是我熟悉的日常。


以前史蒂夫跑步的时候我从来跟不上他。在我俩还没闹翻之前,他经常生拉硬拽地把我从被子里挖出来,让我跟他一起去晨跑。那时候我跑一圈他跑三圈,我在中央公园他已经回了大厦,然后做好早饭塞进我筋疲力竭的胃。不过现在不一样了。我躺着都可以轻轻松松飞到他前头,看着他大汗淋漓却追不上我的样子真是太爽了。


我也会跟他一起去训练那些新来的。说真的,他实在是太严苛了。那些小毛孩痛苦得龇牙咧嘴却还得在史蒂夫“你可以的,士兵”外加一个大力拍肩的鼓励里坚强地站起来。我知道这没什么好笑的,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咧到耳根的嘴。


在晚上的时候,我阖不了眼,就浮在天花板上盯着史蒂夫的睡颜看。


你可以说我在逃避。但是有些事情一下子接受起来确实太过困难。不论是我不相信也得相信的所谓灵魂鬼怪,是我想拿起一只扳手却发现自己的手毫无障碍地穿过了它,是看见自己摊在工作室桌子上的一团糟被佩珀一件件收好后盖上防尘罩,还是我像现在这样,伸出手去就可以触碰到史蒂夫,他却根本不知晓,我就在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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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依然是很普通的一天,大概是我死了之后的四天还是五天吧,原谅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我以为史蒂夫会像往常一样,在总部待到六七点,然后径直回家。但是今天似乎不一样。


四点多的时候他突然看了看表,说不好意思他得早退了。那帮小屁孩一边说着没事没事一边挤眉弄眼问史蒂夫是不是又要去给心上人买礼物了。


史蒂夫抱歉地笑笑,脸上染上一丝红晕,颇有些默认的意味。我惊讶到瞠目结舌,史蒂夫有喜欢的人?


……我怎么一直不知道?


作为一个一向不会阻止自己好奇心的科学家,我紧紧跟在史蒂夫身后飘着,生怕漏过了他的秘密情人的任何一个信息。


史蒂夫七拐八拐地来到了一家甜品店。


顺便说一句……


呃,可能,也许,一定是,我最喜欢的甜品店。每周三我都能收到这家店贴心的外送,还不额外收费。她家的香草甜甜圈大概是人间至尊美味了。但是我现在再也吃不到了。想想还觉得真是难过。


他推开门,门上的风铃欢快地摇动起来,唯一的店员对他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


“你好啊,罗杰斯先生!”


她雀跃地说。


“今天又是星期三了呀,还是一样的香草甜甜圈吗?”


星期三?香草甜甜圈?


我怀疑了两三秒自己的耳朵。一个猜测在我的脑中将信将疑地伸出了触角开来。我呆楞在原地,几乎不敢听他们的下一段对话。


“是的。”


“还是送给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对。”


史蒂夫几乎是羞赧地露出一个微笑。他在和我分道扬镳之前,常常对我露出的那种笑容。


我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史蒂夫这几天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明白了他为什么在我的葬礼上能够表现得那样淡定从容,明白了他为什么还能若无其事地对每个人露出微笑。


“喜欢就得快点说出来啊,”那个小姑娘一边打包,一边说,“不然说不定等到哪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史蒂夫点点头,接过她手里的塑料袋:


“嗯。其实我正准备最近跟他说的。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事情,但我希望一切都能挽回。”


他喃喃地说着。我无法分辨他在回答那个小姑娘,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我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我的心脏正在我的身体里,安安静静地躺在墓园的泥土之下。但是左胸突然传来的巨大的撕裂痛感几乎逼出了我不会存在的眼泪。


……但是我们。


再也没有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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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在前面走着,我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天下雨了,他没打伞。过了好一会儿他在反应过来天气变了。史蒂夫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下一秒迅速地把甜甜圈的袋子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向地铁站飞快地跑过去。


你要去哪儿呢。


我捂住胸口,看着史蒂夫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大厅里。他浑身都湿透了,水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衣角流下来,在他的脚下积成小小一滩。


也许是他这副落了水的大金毛的样子着实让人于心不忍,有工作人员热心地走上来帮他。


“先生,”他问,“您要去哪儿呢?”


你还能去哪儿呢?


这种疼痛似曾相识。就像是我的反应堆被欧比拔掉的时候,弹片争先恐后地想要钻进我的心脏的疼痛。


“我……”他张了张嘴,“我要去……”


史塔克大厦。


但我已经不在了。


史蒂夫失神地踉跄了几步,丢下一句“对不起”就头也不回地向外面冲去,全然不顾身后工作人员说暴雨马上要来了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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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跪在地上,雨水把他的金发打湿成一种暗淡又肮脏的颜色。


我在他身边蹲下,抬起手来想摸摸他的头,告诉他别哭了。但是我的手指毫无障碍地穿透了他的发丝,我的声音也只有我自己能听到。


我想起之前我和他的一段对话。那大概是我说自己要找个农场隐居,在离开之前我半开玩笑地对史蒂夫说我走了,他一定会想我的。


“我会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无比认真地回答了。那天阳光很好,他的眼睛碧蓝透亮,清澈无比。


“我会想你的,托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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